露重夜微寒

专注冷圈20年

【古风AU】【一发完】式微

嗯……oo特别c
不要上升好不啦
好的都是正主,就酱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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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  式微


    【一】

      我嫁入陶府的那日,夫家为我铺十里红妆,迷了多少春闺女的眼。人都道顾氏女宜室宜家,我以袖遮面将笑意藏下。
      十岁能织素,十一能裁衣,十二抚琴弦,十三诵诗书,我也觉得自己宜其家人。可是这么多人呢,我可不能夸耀失了身份。
      好花好月好良宵,是夜,他挑起我的盖头,与我并坐在大红的床榻上。
      迟迟再无下文。
      我悄悄斜睨他的方向,烛火摇曳映上他白皙的脸颊。我只能看到他的侧脸,羽睫纤长,鼻梁高挑,微抿薄唇。

      他似乎并不开心。
      我很想拉他的衣角对他说:“妾拟将身嫁与,一生休。纵被无情弃,不能羞。”可我又怎么能主动跟我的夫君说这样臊人的话呢。
      他低着头,我也只能低头。我低下头看到的是自己的鞋面,鞋头金色的“囍”字是我亲手绣上去的。婚事操办的匆忙,其余花纹是我的陪嫁丫鬟兰儿绣的,今儿才算有功夫细看端详。
      目光停在风采牡丹的图案上,心思又不自觉琢磨起夫婿。

      我的夫君年岁虽少,却已是礼部侍郎,幼时即是太子伴读,五岁已能出口成章。据说皇上爱极了这个小伴读,差点收为义子。
      我与他早有婚约。当今皇上卧病已久日薄西山,陶家提出为避过太子登基大选理应尽早成婚,两家一拍即合。
      他不过大我三岁,也是害羞的吧,我如是想。
      “你也爱看鞋面儿么?”这是我夫君对我说的第一句话。
      “啊?”我抬起头一时竟不知如何回应。
      他摇了摇头道:“无事。”又道:“我不会强迫你。”
      我蹙了眉,他是觉得我太年幼么。我很想跟他说,你可以强迫我的。又想说,古时文德皇后也是十三岁这样的年纪嫁予唐王。还想说,不是强迫,我,也是欢喜的。
      可这样的话,我是说不出口的。
      “睡吧。”他冲我牵出丝笑意。
      新婚之夜,我同我的夫君和衣而卧,再无言语。

    【二】

      我很少能见到我的夫君。
      下人们说他公务繁忙,他每回的晚了,就宿在客房,并不扰我。
      公务,公务。怎的有恁多公务,多到我的夫君披星戴月。
      窗外柳花陌上,这才理解了当年读过的诗:忽见陌头杨柳色,悔叫夫君觅封侯。
      我是心疼他的,炖了安神汤着下人温了备与他。我想他知道,我宜其室家,我温良贤德,我,在等他。
      我于园中抚琴。
      “弟妹好兴致。”说话的是我夫君的长姐,我的大姑。
      大姑是极好相处的人,性情直爽。我起身:“姐姐谬赞了。”
      大姑一乐,拉过我的手:“姐妹间客套什么,你弹的是好的。阿陶平日里也爱摆弄他那鼓啊瑟啊的,你们都真行,我可弄不来。”
      “真的么,姐姐?阿……夫君他也爱这些琴瑟的么?”我甚是讶异却也惊喜。
      “是啊……”
      自那日后,我每日都要将琴抚上一抚,我盼望有一日与他琴瑟和鸣。

    【三】

      我终究没能与他琴瑟和鸣,皇上殁在了这个寒冬,举国哀丧,哪还动得了响器。
      说来奇怪,仅长我夫君一岁的新君为太子时竟无一房妻室,满朝文武劝君王扩充后宫的折子一道道递了上去。
      立后的那天,我的夫君难得归来的很早。
      我上前福了福礼想问他可曾用了饭,我学了新的菜色。
      他冲我微微摇首,自我身边走过,与他擦肩的一瞬,我从他的眼底看到深深的疲惫。
      是了,立后是大事,他这些日是费了心的。
      式微,式微,胡不归。

      微君之故。
      夜凉如水,我睡的不沉,扶着床沿坐起,透过窗子见院中有一个负手而立的身影,是我的夫君。
      我随手拿了件大氅出去披在他身上:“夫君,更深露重,莫要着了凉。”
      “似此星辰非昨夜。”我隐约听得这么一句。不像说予我的,倒像是自言自语。他轻轻拍拍我的肩,虚拥我入了内室。是夜,他揽我在怀,沉沉入睡。
      次日,一切如旧,旧到我怀疑他昨日对我的半丝温存是不是我的一枕黄粱。

       似此星辰非昨夜,为谁风露立中宵。

    【四】

      近来,夫君的面上渐渐多了笑意,时不时从外面带回来些小孩子用的玩意儿。
      他说,皇后娘娘有喜了。
      我问他:“夫君很喜欢小孩子么?”
      他摆弄着手中的玩意儿:“小孩子一定喜欢这个,这个用得上。”
      我下意识的问:“夫君想不想有一个自己的小孩子……”我的声音逐渐低了下去,脸上添了一抹绯红。我在说什么,我……我怎么能说这样的话,我垂了首不敢抬起。
      他看出我的羞赧亦未言语,敛了敛桌上的东西出了门。走出两步我抬头望向他的背影,心里比方才还多了些说不上的难过。后来我才知道,那样的情绪,叫做失落。
      皇后娘娘为皇上诞下麟儿,满月之日便立为太子,擢我的夫君为太傅。
      我时常一个人看天空,从云卷到云舒,从天明到日暮。
      他实在是一个好太傅,事无巨细,无微不至。有时我甚至奢望我是一个同太子差不多大的孩子,那样,他是不是就可以看看我,抱抱我。
      今日,他归来的很早,确切说,是被抬回来的。
      宫人先行入府来报,陶大人受了伤在回府的路上。
      我同公婆大姑俱是一惊,齐齐候在门口。太医先到,又少倾方见到载着夫君的车马。
      夫君浑身的泥水掺杂着点点血迹,纵满脸泥污血污也看出他痛苦的样子。
      我不曾想到的是,同他一同回来的,还有皇上。
      大姑最先认出皇上,呼着万岁屈了膝,我未见过皇上,心知大姑不会认错正欲跟着施礼。皇上大手一挥:“救人要紧。”
      夫君随皇上狩猎,岂料皇上的马惊了,夫君救驾重伤。
      太医道并无大碍但消得休养,公婆连声称谢,引着太医出府,房内瞬间只剩下我、夫君与皇上。
      兰儿将帕子投了递于我,我接过试了试温度,余光中见皇上伸了手又收回,我看过去的时候他已把视线转到了自己的脚面上,他的鞋衣亦沾了泥土。
      我福了身对君王道:“陛下若不嫌府上粗陋,臣妾着人伺候陛下在府上更衣。”
      大姑自门外进来,款款给皇上施了礼对我道:“弟妹,娘让你去厨房看看阿陶的药,丫头煎的她不放心。”我稍有犹疑,大姑复言,“这里有我。”
      我旋身出门,行至窗下,似乎是大姑的声音:“你们呀。”语气中有无奈。

    【五】


      春去秋来,倏忽又是半载。
      夫君痊愈,大姑出阁。
      大姑出阁是好事情,唯独就是少了个能陪我说说话的人。
      她府上的人来递了信,言大小姐明日归宁,我便含了笑应下。在花瓶中插了几支园中折下的金桂唤兰儿拿去摆在大姑房内,添些生气。
      自她出阁,她的闺房便空了下来。公婆疼爱女儿,为她留下屋子,差人打扫。也不辞她回府小住,况有时姑爷亦是同来的。
      兰儿方迈了步又被我唤回:“我与你同去。”就是这一霎的恍惚吧,冥冥中,大抵是天意了。
      方至大姑房门口,房门紧闭,隐隐的听到屋内传来咿咿呀呀的吟唱之声。
      问询的望向兰儿,她亦茫然。
      我附耳在门上,将声音听的清楚:“我为你泪盈盈,终霄痛哭到天明……”《楼台会》的戏词,我未出阁时曾在戏本上看过。
      未及多想,便听到另一个声音:“我为你汗淋淋,匆匆赶路未曾停……”这声音,夫君?!
      我透过门缝看去,我觉得自己像极了潜入府中的贼人,见不得光,但又无法说服自己离开。
      我感觉我的脸迅速的滚烫起来,一颗心怦怦跳的厉害,似乎马上就要自胸口跃出。
      大姑的房内,我的夫君坐于梳妆凳上,背倚妆台。他的腿上,叠坐着一个勾了脸着水袖的女子,是花旦的扮相。
      夫君将头抵在她的肩上,唱腔宛转悠扬,喷薄而出的气息氤氲在那人的耳后,她偏了头轻轻的蹭着,说不尽万种风情。
      此前,我从未听夫君唱过戏。饱含了温情,情意绵长,若有伶人听到,怕都要自愧不如的。这样的柔情,纵然是百炼的钢也要融成绕指的柔,融成一汪春水,融成寸寸的相思尽数交付他。我怎么也不曾想到,他不是不染桃思而是心有所属。
      怀中那人笑靥如花,媚眼如丝,靠在夫君身上的娇躯软若无骨,果真是尤物。
      此时,这两人当真是应了戏词,汗淋淋,未曾停,气难平。
      衣衫顺着她的肩头滑落,露出胸前大片的雪白,我的瞳孔倏地放大,她,不,他,是个男子。
      一滴汗顺着他的鬓间落下,泅化了脸上的油彩。但见左脸上,一颗不大的痣。
      我募地想起,这个人,我是在哪处见过的,夫君受伤那日,贴着夫君病榻坐着的,当今的圣上!
      错愕间,我紧紧捂住了嘴,仿佛要将自己活活闷死的捂着。胸中巨浪滔天般翻腾,五脏六腑都绞作一团的难受。
      我拉过兰儿逃也般离了此处,脑中眼前尽是方才的香艳。闭了眼,大口的喘息。似有熊熊的烈火狠狠的烧在心上,晃的睁不开眼,灼的心生生的疼。
      我的夫君,陶阳陶云圣,幼时陪太子读书,当朝的太傅大人,年岁虽少,可为师矣,气宇轩昂,学富五车,我想将一生都付予的人,他的心,哪里还分得出万一予我。

       我想起新婚那夜他对我说:你也爱看鞋面么?我以为他是不善言辞。
      想起他养伤时我无意与婆婆说夫君对皇上太忠心了些,婆婆讪讪道,他们自小相识,感情甚些。我以为婆母是怪我多嘴。
      想起自大姑出阁后,皇上时常驾临府上,言与太傅书房对弈。我便以为,我的夫君是受极了君王的器重。

      我的万千情丝在无人窥得的暗处肆意疯长,它们等不到阳光雨露的滋润便被狠狠割断掩埋,这当中的过程是那般行云流水悄无声息。
      自始至终,都是我以为,而所有的我以为都仅仅是我的以为。大概自打我嫁入陶府开始,就已然都错的彻底。
      式微,式微!胡不归?微君之故,胡为乎中露!
      式微,式微!胡不归?微君之躬,胡为乎泥中!

    【六】

      太子长到三岁的这一年,有宫人深夜来报,太子染了天花,明日太傅不必入宫为太子授业了。
      我的夫君陶大人拉住宫人询问,太子如何,皇上如何。宫人如实回禀,太子高热不退,太医们正竭力医治。皇上爱惜幼子,现伴在太子身边。我的陶大人叫宫人退出去稍候片刻,同宫人一并进宫。
      “陶云圣!”那是我平生唯一一次直呼他的名讳,他亦意外。
      “太子病重,太傅深夜入宫探病。大人……没有半点顾忌么?”他闻言停下了手中穿衣的动作。复又喃喃“可是,可是……”
      “大人挂心……太子,现如今皇上陪伴在侧,大人怎知……皇后不在呢。”我直直的望向他,眼中雾气蒙蒙,泪盈于睫。
      成亲这些年,那大抵是唯一一次,我在他面前表现出委屈,也是他唯一一次,那么细致的看我。他缓缓将手伸向我,我侧了身站起:“公公还在外面等着,大人去回了吧。”
      他亲自出门回绝了宫人,目送着回宫方向的马车伫立了许久。此后日日差人去宫中问询太子的病情,我的夫君陶大人,他实在是一个极好的太傅。
      婆母四旬寿辰,府上开了堂会,请的是都城中最具盛名的戏班子。大姑亦带了姐夫回府拜寿,他们的一双儿子在地上嬉闹玩耍。婆母让姐夫挑戏,姐夫想了想,道娘子爱《西厢记》,便点了《庆团圆》的最后一折。
      司鼓操琴一阵锣鼓家伙开戏。
      这一折张生高中,获封三品河中府尹衣锦还乡,排了万难迎娶美娇娘。这戏阖府上下同赏是再合适不过,到底世人还是偏爱这处处圆全的大团圆结局。
      自起戏,我的夫君陶大人便将壶中的美酒喝的如同白水,一杯接着一杯从未断过,小生锁到最后一句“愿普天下有情人的都成了眷属”,他的一壶酒也见了底。
      我拍拍兰儿的手,吩咐她让厨房上些醒酒汤来。婆母的好日子,谁也免不得贪上几杯。
      台上才子佳人从一而终是戏,台下寻常百姓茶米油盐又何尝不是戏啊。
      我的夫君陶大人真是醉了,下人们将他扶回房中,他还念叨着晚上的戏词“永老无别离,万古常完聚……”
      含混不清,但实在好听。他的呼吸搀着酒气,煦在我的面上,浓重的酒香。若换是刚进门时的小女儿,怕真是要沉醉其中连挣脱都忘了。
      呵,我差点忘了,我现在,也是女儿。
      我推开压在我身上的他,他趴在床上昏然睡去,我临桌坐下,伏案而眠。
      约莫三更,我肩上一沉,陶阳将一件外衫搭在我身上。我直起身看他,他张了口半晌才指了指床榻:“你……过去睡吧”。
      我将外衫扯下放到椅上,瞅准了他:“大人,陶家不能无后,把姐姐的小儿子过继来吧。”

    【七】


      陶阳而立之年被封为丞相。皇恩浩荡,一纸明黄,我也得了诰命的封号。
      上元节,国母设宴,各家的夫人皆进宫拜见中宫。
      我携了兰儿进宫,皇后还未到,各家夫人相互寒暄。
      妇道人家的话题也无非是东巷的胭脂西巷的衣裳,也能说得不亦乐乎。
      “哟,看杨夫人这身形,有五个月了?给您道喜了,真是好福气。”
      “什么福不福气的。”杨夫人嘴上推辞,脸上却是掩不住的笑意“我家老爷这么多年还是个侍中,你们看陶大人,年纪轻轻就拜相了。”
      “嗐,那你看他夫人,早早的过了门,却是个不能生养的,还得靠从长姐家过继,可不如你。”
      “那她也是一品诰命夫人啊……”
      几位夫人七嘴八舌倒是热闹,有眼尖的瞧见了我,立即缄了口,冲我施礼。我不以为意,缓步走去。方才最多言的夫人忙道:“我们几个见识短浅的胡诌几句,陶夫人莫要放在心上。”
      我摆摆手:“陶直乃我亲子,如今孩子大了,几位老姐姐莫要玩笑。”
      一颦一笑一伤悲,一寸相思一寸灰。

    【完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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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读《诗经》的一个脑洞,附《式微》译文。

 天黑了,天黑了,为什么还不回家?如果不是为君主,何以还在露水中!

 天黑了,天黑了,为什么还不回家?如果不是为君主,何以还在泥浆中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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